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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静

1

“白杨木锨把谷扬,风吹糠秕飘四方。扬净装进四方库,满库满仓青稞粮。”

藏族史诗《格萨尔王传》中,有一首著名的“酒赞”,如此描述粮食丰收的场景。

沿G318国道拉萨—日喀则段,一路向西,一百公里外,通向拉洛水利枢纽工程。

公路两边黑秃秃的山上,只有大块砂石,鲜有植被。

一路灰暗的色调与湛蓝如洗的天空形成强烈反差,显得格外孤寂、苍凉。

日喀则翻译成汉语,叫做“肥美庄园”。

它地处冈底斯山与喜玛拉雅山之间,季风气候前要加上“高原温带半干旱”的关键词。

夏季雨水充沛集中,温暖湿润,冬季干冷太阳辐射强烈。这里土地肥沃,日温差大,年温差小。

因为有着这样优越的气候环境,使日喀则成为了“西藏粮仓”。

或许千百年前的那个秋季,格萨尔王正是在日喀则庆祝丰收,无尽的青稞地、缓缓流淌的夏布曲和农人们朴素的面孔构成了最动人的画面。

2

“这是西藏自治区水利发展史上投资最大的水利工程”,乔秀笙边说边喘。他是中国水电基础局有限公司拉洛项目部的常务副经理。这是他来西藏的第9个年头,山东口音不复存在,腔调中夹杂着“藏普”的味道。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条河流斗折蛇行,“这就是夏布曲,雅鲁藏布江右岸的一级支流,我们拉洛水利枢纽及配套灌区工程是夏布曲干流上的骨干性控制工程。”

他自顾自地笑了,“我们项目上的人都说,我们在夏布曲,就下——不——去喽。”

40岁的乔秀笙戴着深色墨镜,却遮不住颧骨上的两朵“高原红”。

他有些无奈地讲起飞机上的经历。空姐依序给乘客发报纸,到他面前,特意翻到下面,递给他一份藏文报纸。

“只要不开口说话,你看他的打扮,看他的肤色,和藏族同胞简直一模一样。”项目部的同事这样形容。

在藏9年,乔秀笙形容自己“节节攀升”,从林芝的多布电站,到拉萨的旁多水利枢纽,再如今走上4300米海拔的拉洛项目,最大的障碍却不是高原反应。

3

作为国务院确定的172项重大水利工程之一,建设拉洛水利枢纽及配套工程,主要目的是灌溉,为申格孜、扯休、曲美、聂日雄四大灌区提供可靠的水源。

四大灌区地理位置相对优越,是一片珍贵的宜垦土地,地势平坦,气候温和,光照充足,但由于缺乏水利设施,长期处于半荒漠化状态,又被称作“四大旱区”。

千百年来,西藏人民在严酷的自然环境中发展出了半农半牧的生产方式,这原本是出于无奈——

在西藏,气候适宜的地方,往往没有整片的平坝土地用以耕作;有农田的地方,却没有适合农业的气候。

幸运的是,满拉水库、旁多水利枢纽、藏木水电站这一项项重大基础设施和民生工程的相继建成,正在悄然改变这一切。

作为“十二五”规划重点项目,投资49.5亿元的拉洛水利枢纽建成后,灌溉面积将达到45.39万亩。其中新开发耕地面积达21.27万亩,农田灌溉保证率将达到75%。

四大灌区成为西藏除江孜之外的第二个粮仓,指日可待。

农业是吐蕃文明发展壮大的基石。曾经神秘消失的古格王朝,也和农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水利,正是农业丰收和农民增收的基础保障。

有了稳定的水源,才能吸引人,才能留住人。按照扶贫点建设标准人均3亩的基本要求,拉洛工程建成后可为4.2万移民提供后备用地。四大灌区作为当地扶贫建设的两个主要安置地之一,已被纳入日喀则地区扶贫建设规划。

图1

水电基础局承建的拉洛水利枢纽工程,正在进行大坝填筑。(杨飞/摄影)

4

3月28日,是西藏民主改革60周年纪念日,60年前的这场民主改革,废除了封建农奴制度,解放了百万农奴和社会生产力,是西藏历史上最深刻的社会变革。

走过西藏的大街小巷,五星红旗迎风飘扬,人们脸上的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

从当牛做马,到当家作主,人的解放和发展跨越千年。雪域儿女掌握着自己的命运,他们成为西藏的主人,自己的主人。

但是,走在脱贫致富奔小康的路上,他们的脚步尤为艰难。

雪域高原号称地球的“第三极”,高原上拥有若干条近于东西走向的巨大山脉,对海洋水汽的输送形成天然屏障。

山与水的关系,将高原切割为若干个极为破碎的地理和生态的亚区域,交通困难,无法形成大规模的人口聚集,并构成了文明传播通道的约束条件。

没有踏上过这片土地的人,很难想象这里自然环境的严酷——高寒、缺氧、干旱、贫瘠、灾害频发。在这里,人类生存发展的基本条件几乎都不具备。

“一方水土难养一方人”。

作为我国唯一省级集中连片特殊贫困地区和深度贫困“三区三州”之首,西藏的脱贫攻坚面临特殊的挑战。

为解决制约贫困地区发展的基础设施等瓶颈问题,西藏自治区全面实施“水电路讯网、教科文卫保”十项提升工程。

“水”排在第一位。

项目部聘用的藏族司机索朗平措,家住拉洛乡达普村,他把拉洛水利枢纽称为“致富水库”。

“水库修好后,家里的田就有水了。”

水电基础局已经参建完成的满拉、墨达、雅砻三大灌区,万亩以上灌区达到76个,控制了拉萨河、年楚河、雅砻河流域三个西藏粮食主产区的灌溉用水,初步形成了西藏集中连片耕地灌溉用水的保障系统。

一个个水电站将雪域高原同群山外的世界紧紧相连,一片片灌区让曾经的高原荒地上青稞吐蕊,它们是地上生命线,是资源保障线,也是民族团结线和社会进步线。

“所以,我们不是下不去”,乔秀笙说,“我们是不想下去。”

“也不能下去。”

5

“风吹石头跑,氧气吃不饱。六月下大雪,一年穿棉袄。”

提起2018年6月那场飞雪,生产副经理李宝松印象深刻。

“雪下得挺大的,一团一团,我们项目部很多人都拍了小视频。”

他指着周围光秃秃的山,“这里的植被太差了。也不是差,几乎就没有。”“基本上到了七八月份,山头上才冒出星星点点绿,比金子都稀罕。”他也是一边说话一边喘。

项目部的“段子手”形容,拉洛只有两季,一季是冬季,一季是大约在冬季。

与高寒强关联的是缺氧。

高原空气稀薄,外部气压很低,肺部血液中的血红蛋白结合氧气的能力下降,严重影响正常代谢,对人体损伤极大。

这是司机孟明第一次进藏。他抱着几个文件夹,走上三楼会议室,一进门人就“僵”住了,脸色铁青,嘴唇深紫,大口喘着粗气。

头痛、头昏、气短、胸闷、失眠、呕吐、嘴唇发紫、食欲不振、全身乏力、肌肉酸痛……项目部的员工们一一罗列自己的“高反”症状。

最受缺氧影响的是大脑。脑细胞需氧量最多,要占到人体总需氧量的25%。两个人对话时经常遇到一方“断片”,“我刚才想说什么来的,让我想想……”

心灵在天堂,身体在地狱——杨金华的表达有点文艺。

每天在海拔超过4300米的工地上爬高伏低,肺和腿无时不刻在经受考验。肺的体验千篇一律,腿的感觉因人而异。有人说,咳嗽是项目部的“标配”,还有的员工形容,像一个个快要拉坏的风箱。

项目经理王黎咳嗽时拉伤了后背肌肉,李宝松笑他,“咳嗽一年多了”,但他更在意同屋的陆卫东,“老陆有些烦人,夜里咳嗽声很大,吵得人睡不着。”

乔秀笙有一份体检报告,依然安静地躺在他的办公桌抽屉里。2018年的健康体检,他的肺部显示有一块阴影。之后他找了一家权威医院,医生说,应该没有特别大的问题,但你要再去复查。

两个多月过去了,乔秀笙摆摆手,“实在没时间去”,他还笑呵呵向大家分享心得,“人活着,重要是心态好。”

6

如此痛苦,如此难捱,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李宝松的回答是“同理心”。

1984年出生的他,头发有与年龄不相符的花白,走起路来精神利索。但听屠连敏说,他的半月板损伤很厉害,“恐怕只有手术才能解决”。

西藏被誉为“亚洲水塔”,是我国重要的江河发源地和水源涵养区,也是我国水资源最丰富的地区,水资源量和人均水资源量均居全国第一。

然而,就在这片土地上,“守着大江,受着大旱”却是不争的矛盾。

水利部部长鄂竟平在一次讲话中说,全国约有380万贫困人口饮水问题亟待解决,80%以上分布在西藏和四省藏区等深度贫困地区,是难啃的“硬骨头”。

而从人群特征上看,“贫困程度深”指的不仅是物质匮乏,深度贫困人口在饮水卫生及健康、教育机会、社会资本、投资理财意识等能力指标上均落后于平均水平。贫困人群的后代极易代际传承。

每一个数字,都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他们生活在离太阳最近的地方,理应被更温柔地对待。”

7

2019年1月8日,拉洛水利枢纽德罗引水隧洞开挖工程正在紧张施工。3000公里之外,首都北京,国家科学技术奖励大会在人民大会堂隆重召开。

水电基础局的核心技术成果《超深与复杂地质条件混凝土防渗墙关键技术》,荣获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

这是一项历时13年攻关的重大项目,已成功应用于11项国内超深防渗墙工程和国内外其他186项水利水电工程,相关技术推广到交通、市政、矿山、环保工程等众多领域。

凭借这项技术,水电基础局在西藏旁多水利枢纽创造了三项世界记录,这是世界防渗墙施工史上的里程碑。

张楚汉、郑守仁、陈祖煜、马洪琪、钮新强等院士,高安泽、王仁坤、梅锦煜、杨晓东、贾金生等业内大师、资深专家,对此冠以“国际领先”的高度评价。

所有去处,皆有来路。

距离日喀则江孜县城28公里远的地方,一座大坝昂首挺立,清澈的湖水蜿蜒十余里,镶嵌在苍茫大山中,宛若一颗绿宝石。

这是位于年楚河上游的满拉水库,23年前水电基础人踏上这片土地建设的第一座水利枢纽。水库最大坝高76.3米,总库容1.55亿立方米,以灌溉和发电为主,兼有防洪及旅游等综合效用,曾荣获中国建筑工程最高奖——“鲁班奖”。

满拉灌区灌溉面积53万亩,保障着西藏的重要粮食生产基地。“水库的水可以浇到下游的田地,即使天旱也‘渴不着’青稞。”

工程建成后,还极大地缓解了藏中电网用电紧张的局面,提高了年楚河下游河段防洪标准。

创新,就是面对痛苦,起心动念。

图2

年楚河上游的满拉水库。(陈静/摄影)


8

“西南缺土,西北缺水,青藏高原缺积温。”在2017年深度贫困地区脱贫攻坚座谈会上,习近平总书记曾这样总结。

随着水电建设的不断深入,海拔不断升高,高原恶劣自然条件的差异进一步放大,对工程施工的影响也大大加深。

这一切,被水电基础人敏锐感知,他们提前练兵,展开技术攻关。

早在2005年,新疆下坂地水利枢纽,水电基础局就掌握了高原寒冷气候下应对极复杂地质的防渗墙施工技术。这一年,国内首次成功修建了碾压式沥青混凝土心墙砂砾石坝。

在高原、高寒、高地震烈度和深厚覆盖层地区,修建碾压式沥青混凝土心墙坝有两大优势。

优良的抗震性能是它最突出的特点。沥青混凝土的变形性能良好,可适应坝体坝基变形,保证心墙裂缝后具有一定的恢复能力。心墙埋于坝体内,避免和外界接触,充分提升了沥青混凝土的耐久性,它的渗透系数也远小于土质防渗体。

第二个优势事关绿色环保。它无需开采养护土料,无需远距离运输,也避免了土料种类过多,碾压时难以控制质量的难题,有利于保护环境,而且造价更低。

9

场坝部主任何伟是水电基础局最早掌握心墙技术的那批人。他2013年底来到西藏,自己记得很清楚,“几年来没有下过4000米”。

脸庞泛红,乌紫的嘴唇裂着血泡,黑色颧骨上的釉光一闪一闪。他是项目部的“明星员工”,大家评价他“会管理”“爱学习”“舍得干”。

从电工到项目管理人员,他成功的职业转型,恐怕是更多人钦佩的原因。

在当时,心墙由其他单位施工。工作之余,何伟就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偷师,“为什么别人能干,我们不能干,他们也是从没有到有的”。

何伟形容自己“性格好强”。“你不教我,我就看,回去上网查,第二天再跟现场结合。”

在他看来,心墙施工最大的难度并不在于技术,问题的关键在于,在自然条件限制之下,如何作出系统性的思考和合理的全局布置。

能满足沥青混凝土心墙正常施工的气象条件极为苛刻:环境温度必须大于0度,不能下雨,不能下雪,风力必须小于4级。

如此一来,实际能施工的时长实在有限。有雨要停工,低温要停工,温度适合但风速过大也要停工。

漫天风沙里,何伟的几声苦笑变成咳嗽,“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现在是风小的时候。4月底到6月,你再看,坝面上的人一个个被吹得东倒西歪,说身体倾斜到45度角是夸张,但吹成60度角可是实打实的。”

现场工长杨弘形容,“风刮起的小石子打在安全帽上嗵嗵作响”,他们就在安全帽里加一顶软帽,再蒙上风巾,戴上防风墨镜。

必须要跑赢时间。一旦7月雨季来临,夜雨频降,钙质页岩遇水成了泥糊,心墙施工将更为艰难。

10

低温是可想而知的,但具体低到什么程度,谁也没有结论。

贾超峰有过热水泼到地上,秒变厚冰凌的经历。

李宝松的记忆中,春节时最冷,项目部的温度计极限是零下32度。突然有一天,爆表了。几个人估摸着,最低气温应该在零下35~37度。

而沥青,恰恰在高温状态下才有流淌性。无论是加热搅拌,还是入仓运输,都需要一定的温度。

拌和设备、摊铺碾压设备本身机械构造就复杂,高原环境下的故障维修同样成为影响工程进度的重要因素。

心墙是坝体防渗的关键,而心墙被包裹在大坝内部,不易检查。

不过,何伟已有一套他自己的成熟经验。通过出气口保持观测,随时查看碾压后的效果。必要时脚踩上去,测算下陷回弹时间。

工时紧张,施工程序却严抠标准,一道接着一道,井然有序。沥青与水泥两种不同性质的混凝土相贴合,缝面和层面的处理堪比绣花活。低温施工,摊铺环节和碾压环节的质量控制点设置严谨,从厚度到宽度,从碾压度到外观,一样不落。

环境严苛,何伟也严苛。“做心墙要心细,一定要认认真真完成它。”争分夺秒之下,每天的施工强度变得极高。

项目上下不敢有一点怠慢,人人都说自己适应了高原,但几乎人人都有“高反”的症状——

失眠。

入睡困难,让质量部主任马江飞很煎熬,“每天12点后躺在床上,喘不上气,也睡不着。”

李宝松发过这样一条朋友圈,“我有个梦想,每天能在太阳升高后起床”。



图3

春节期间,高原气温极寒,德罗隧洞2号支洞口被冰柱封堵住。(李宝松/摄)

11

即使极端气温真的来临,室外一切暂停,但洞内施工照旧。

春节期间,德罗引水隧洞的施工,也只在大年三十下午和正月初一上午,各停工半天。

这是拉洛水利枢纽极为重要的一个分部工程。全长不到8公里的隧洞,分布着4个支洞,洞口横截面20多平方米,呈马蹄形。

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隧洞开工的时间是2018年3月28日,正是西藏民主改革59周年纪念日。

贾超峰提前10天去的德罗隧洞。那时候,他刚离开另一个重点工程红石岩项目休假,回到家中仅一周,接到了电话:“老贾,你来吧,这个项目需要你。”

他今年39岁,这是他第8次进藏。

“地铁,高铁,市政都干过,我算了一下,我去过54个项目,2006年第一次入藏。”

“咱水电基础局,到哪儿不都是给人解决难题来的。” 荣誉感让他的语气透着一股骄傲,两只大眼睛笑意盎然,显得特别亲切。

洞子里正在施工的工人可并不这么认为。他们说,老贾一进洞子,眼睛瞪得跟牛似的。

老贾正色道,出洞子怎么开玩笑都可以,在洞子里不行。

“洞子要出事,就是大事,两边都是障碍物,往哪儿跑?”

老贾每天在4个洞子来往穿梭,一刻不闲,观察有没有“裂口子”的地方。

手腕上的运动手环显得挺时尚,屏幕上显示27400步。

“不准不准”,一旁的陆卫东连连摆手,2号洞和3号洞这一段没有网络信号。

“难怪这些天我的步数下降了。”李宝松好像明白了什么。

图4

刚刚结束隧洞施工的工人们一身泥污,面露笑容。(屠连敏提供)

12

陆卫东现在和老贾睡一个屋,对老贾既佩服,又有些无语。

“他责任心强,每天晚上几乎没在1点前睡过,早上五六点钟又醒了。”

“就是他那个对讲机啊,一晚上一晚上不关,晚上就一直哗哗响。”

陆卫东原本不用住在洞口,他爱人屠连敏在项目担任人力资源部主任,夫妻俩住在后方营地。

2018年11月份,隧洞施工到了关键时刻,作为安全总监,陆卫东寝食难安。

“这个项目点多面广,管理起来不方便,安全生产的压力极大。”

“2号洞最艰难,钙质页岩遇水遇空气极易泥化软化,加上围岩稳定性很差,特别容易塌方。”

外协队伍不想干,怕危险。“我们自己上”。

陆卫东做出了两个承诺,“2号洞不完工就不搬回去住,隧洞不贯通就不休假。”

从此,在同一个项目上,夫妻俩过着“两地分居”的生活。

1983年出生的他,面相看起来比较老成。恶劣环境的影响是一方面,想必更有心理压力大的因素。

他每天都要去工作面巡视。最危险的掌子面,工人不敢进,他进。

今年1月上旬,由于地质原因,2号洞再次塌方,拍碎了挖掘机驾驶室玻璃,幸好驾驶员毫发无伤。陆卫东就一直盯在现场排险。

现在2号洞提前完工了,陆卫东却还没有搬回去,“隧洞衬砌施工马上迎来高峰期”。

13

引水隧洞是连接库区的主洞,无论引水还是发电,隧洞的贯通是前提。这是拉洛水利枢纽及灌区工程的重大节点。

与此同时,日喀则北部,首府拉萨,旁多水利枢纽工程也在进行灌溉输水洞的施工。

水电基础局依然是重要参建者。旁多项目的赵德强介绍,按计划,4月底,这条16公里的隧洞就能正常输水。

这是水电基础局在旁多水利枢纽的第10年,也是赵德强在西藏的第10年。小赵已经成了人们口中的“老赵”。

眼看着水源就要引到村里,山下松盘乡松盘村村民们开垦起了荒地。

村民巴桑难掩开心,“荒地多得很,原来没有水嘛,种地很难。现在有了水以后,我们全部都干起来。”

村民们不仅要种青稞、小麦、土豆、油菜,还计划种树、种草。

旁多灌溉输水洞贯通后,将为西藏新增灌溉面积35.96万亩,年增产粮食25.5万吨。

民以食为天。在西藏,稳定粮食产量关乎民生大事,青稞增产更是重中之重。

青稞起源于东方栽培大麦,4500年前到3500年前进入西藏南部。

大麦在进入西藏后,种群规模出现了持续2000年的极速下降。这表明,青稞不断受到选择。

一方面,大麦从低海拔地区进入高海拔地区,只有那些适应了高原环境的品种,才能活下来,演变成青稞。

另一方面,这更是藏族先民主动人工选择的结果。除了青稞(六棱裸大麦)以外,大麦还有其他类型,但最后,只有青稞被大量种植了。因为青稞高产,收获后容易加工食用。

远方的青稞,眼前的面孔,竟如此相像。

图5

水电基础局在海拔4100米的旁多水利枢纽创造了防渗墙墙体最深201米,接头管拔管深度最深158米和水下混凝土浇筑最深201米的三项世界纪录。(资料照片)

14

李宝松毕业于武汉大学,国防生,地道的“理工男”,但他最认同的是“用文化塑造人。”

当生产副经理,他感觉压力很大。失眠的时候,就穿上衣服到院子里转几圈。

如何带团队,他有自己的想法,“我希望用一种文化,用高标准,强执行力带动整个项目部。要么我没成功,做一个孤独的行者;要么,就把一个团队带成同一种性格,同一种品质。”

他成功了。和他关系密切的何伟用“一棵大树”来形容他。大树,给人坚定的信任。

繁忙的工作之余,何伟每天总要拿出时间,专门学习跟工程管理有关的知识。他很推崇“六西格玛管理法”,说起“零缺陷”控制时眼睛闪闪发光。

何伟还喜欢研究心墙的失败案例,“成功的就成功了,失败的各有各的失败。”

“我看完案例就找人探讨,多问多听,再结合现场,自己总结经验教训。”“只要对我们有用的东西,我都可以学。”

他坦言自己“是一个热血青年”“喜欢接受挑战”。

热爱学习的还有杨弘。他是何伟的下属。今年已经47岁。

测量本不是他的工作,但他拿起GPS测量仪,从头一点一点学测量,学测点,学放线。本职工作填大坝、管心墙一点也没耽误。

杨弘很谦虚,“以前测量用全站仪,我不会,现在GPS简单,一边跟工程部学,一边自学。”

“咱们这个工程工作面实在太大了,工程部的人很辛苦。我自己能学会,就不用麻烦别人了。”

15

质量部主任马江飞是个90后,2015年毕业于四川农业大学。

他原本计划去海外项目,觉得应该“很爽”。第二选择,是能去云南的项目,学习农田水利工程专业的他,家在云南红河州弥勒市东山镇。

那里跟陕北的黄土高原地貌相似,下雨天数少,水相当金贵。灌溉和饮用都靠蓄水池。

他家旁边有条水沟。他时时憧憬,有一天能投身家乡建设,让家里早日通上自来水。

阴差阳错,他来到了西藏。“相同的工作,比内地要付出更多。”这是最直接的体会。

“风沙大,环境差,现场控制很考验人。”

他每天早上7点多出发去工地,晚上8点多回来,然后接着看图纸,熟悉设计规范,核对技术细节。

随身背的小包鼓鼓囊囊,装满了设计图纸、施工规范、笔和本子。还有水瓶。

拉洛的工作面绵延20几公里,对讲机不好使,沟通必须要用电话。“一天很长时间都在打电话,嗓子眼干的,喝多少水还是冒烟。”

杨金华是贵州人,个子小小的,和马江飞同年毕业。

与马江飞不同,小杨听了《青藏高原》这首歌,对西藏本就很向往。

这样的工作节奏也是他想要的,“比朝九晚五的按部就班要自由。”“工程结束了,还会有比较长的假期,可以去旅游。”

小杨在上个项目做技术员,这个项目负责合同管理。“岗位轮换,能让我学到新知识,人就能综合发展。”

尽管要学的东西很多,变更、索赔、分包管理、各种条款,还要收集基础资料,对上对下沟通。但看起来,他对目前的工作十分满意。

遇到困难时,他就用偶像NBA球星科比鼓励自己,“哪怕落后30分,只要科比在场上,一定会拼尽全力。”

“我们同年来西藏的有9个人,现在就剩下我和杨金华。”马江飞说。

16

项目部负责宣传的叫李秀萍,来自青海的藏族姑娘。

她原本在西宁一家事业单位做检测。工作轻松,待遇不错。

“我不想在我25岁的时候,就已经看到我60岁的样子。”

秀萍的姐姐李秀英和姐夫陈思雄,同是水电基础局西藏分公司的职工。有一回,姐姐两口子接她去他们工作的地方参观。

“当我站在旁多水库10米开外,手掌接触地面,感受到泄洪的滔天气势震动地面而失语,姐夫在自豪地讲述泄洪发电造福几十万人民”。

周围绿草如茵,植被茂盛,国家这个概念,从未有过眼前如此具体而清晰的形象。秀萍的心底,有个声音越来越响亮,“高原需要我。”

高原需要我。高原需要水电基础人。

不来西藏,你无法想象,痛苦与无畏,可以在人身上并存。不来西藏,你无法体会,使命感责任感荣誉感会让人上瘾。

西藏的生产总值已连续26年保持两位数增长。2018年,西藏城镇和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分别达到33797元和11450元,是1965年的73倍和105倍。

人在家中,家在国中,国在心中。

高原上的水电基础人,一心装满国,一手撑起家。因为我被需要,因为职责所在,做好每一项工作,完成每一项任务自是理所应当,他们一直在努力成长为那个“让藏族同胞最值得托付的人。”

17

前不久,“996工作制”引发热议,各方争论不休。拉洛项目部的很多人却一直在默默“007”。

工地全年无休,高原缺氧也在摧毁绝大多数人的睡眠。

项目部禁止饮酒,有人会偷喝。“喝点酒才睡得下。”还有的人反正睡不着,不如起来“走两步”。

夜风很大很猛。在何伟眼里,这却是“小意思”。

“在山南结巴项目时,进场没水没电,还住过一阵帐篷。风一起来,就跟狼嗥一样,就差把帐篷吹走了。听藏族同胞说山上有狼有熊,每天半夜都吓得要死。”

陆卫东还是想证明拉洛的风毫不逊色,“我们在工地上吃饭,风一来,就得赶快把碗揣怀里,风过去了,再拿出来接着吃。”

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是想家的时候。

李宝松心心念念,想和爱人早点生个孩子。他弟弟已经有了两个孩子。爷爷80多了,打电话的时候总会念叨,爷爷可能看不见你生小孩的时候了。

怀有同样心愿的,还有物资部主任张立锋,“这是我和我爱人现在最大的心病了。”

在藏已5年的他不过32岁,发际线却严重后退,平时帽子不离头。“我还买了一顶假发,有正式场合的时候戴上比较好。”

马江飞的父母一开始也不同意他继续留在西藏。“母亲不识字,听别人说,在西藏工作会落一身病,特别着急。”

于是他专门请了7天假,带着父母回家乡医院做了体检,这才打消了父母的顾虑。

如今他刚交了女朋友,是老家的一名护士。“她可以给父母做些解释工作。”

图6

项目部生产副经理李宝松“全副武装”指挥大坝施工。(杨飞/摄)

18

并不宁静的夜晚过后,太阳照常升起。工地一派繁忙。

何伟在狂风中努力保持身体平衡,“站就要站直了”,他对自己要求,“人总要有精气神,对吧?”

杨弘举着GPS测量仪在坝上反复行走,精度不是他的唯一标准,“得有美感”。

摘下安全帽擦汗时,他的头顶露出和郭德纲同款的“桃心”发型,透着莫名喜感。

“我们下去一次不容易,去年我就推了个光头。不好看。”“这个发型是我自己整的。”

张立锋有个绝活。项目部的同事说他只要听声音,看尾气,就知道机械设备是什么状况,出了什么问题。“他动手能力很强,有时候维修工不懂的,他都懂。”

杨金华每天都要去后方营地签字,这1个小时,是他最快乐的时光。因为恋爱8年的女朋友沈正香就在那里上班。

两人本来计划2018年下半年结婚,可是,“工地太忙了。”

这只是一半的理由。2017年春节,杨金华生了一场大病。再生障碍性贫血。

他本可以回到老家,用6个月去住院治疗。但他却选择利用春节假期的1个多月时间,去北京自费治,欠下了不少外债。

2018年5月,他到成都的医院复查,确认痊愈了。

项目部的很多人至今不知道这件事。而他的发小,在收到他“报平安”的信息后,气哭了:“杨金华,这个工程没你不行吗!”

19

杨金华如何回答,我们无法得知。

我们唯一肯定的是,在西藏,没有水电基础局——不行。

过去的西藏,别说大型工程,就是一般的水利工程也几近空白。高原极为复杂的地理、气候特征,对工程的设计和施工,提出了巨大的挑战。

23年来,水电基础人用穿透岁月的执着,用孤独和坚定,顽强地支撑着不悔的信念,在苍茫雪域留下了深深的足迹。

这足迹仅在拉萨林周,就接续奋战10年之久。这里赫然挺立着西藏目前技术难度最高的水利工程——旁多水利枢纽,它已基本建成,发挥着防洪、发电的重要作用。

2018年汛期,拉萨河曾出现20年一遇的洪水,如果没有旁多工程拦洪削峰,拉萨市将遭受洪水的严重威胁。

同是2018年,林芝八一镇遭遇泥石流灾害。幸好,水电基础局建设的防洪堤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国道318线林芝至拉萨段公路改造,水电基础局承建了海拔3400米以上的工布江达到米拉山段。这是一条起点位于上海,横贯我国东西部的公路动脉。

在尼洋河畔,“新后藏文化元素”风格鲜明的五洲皇冠酒店拔地而起,这座五星级高端酒店,集研发、会议培训、商务及旅游接待为一体,开启了水电基础局在高原承建与投资并重的全新建设模式。

在山南,水电基础局参与新型城镇化建设,协助改造乃东区泽当棚户区,更多的当地群众从此搬进了带小院子的楼房里。

从1996年到2019年,水电基础局共完成50余项包括水电站、防洪体系、水系综合治理、应急工程、公路、矿山、房建等多领域的各类工程,建设足迹覆盖西藏全域。

水电基础局从而成为西藏面向世界的中介性、枢纽性存在。

这一个个工程项目从点到线,以点覆面。不光跨越山川,以水电站、公路、应急供电、楼宇房屋的形式,夯实着雪域高原的基础设施。更是纵横时空,把整个西藏的农田、道路、村镇和新时代的中国紧密相连。

掌握核心科技,多元复合赋能,水电基础局一直担纲着外在的行业枢纽角色。国家倾注全力,发展动能强劲,在这片圣土加速吸收现代文明的历史进程中,水电基础局同样发挥着内在的精神枢纽作用。

站在60年的历史节点,这块土地上的人民,既可以深情地回望过去,也可以更从容地眺望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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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水电基础局承建的边坝镇水电站,改写边坝镇没有电的历史,让昌都这颗藏东明珠更加熠熠生辉。(资料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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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德罗隧洞,贾超峰也有过一次紧急排险,48小时未合眼的难忘经历。

那次2号洞下游和3号洞交接的地方塌方,他本不必盯全程,可他知道,“我们作为管理人员,要给工人一个支撑。”

那天直到喷完浆,他才从洞子里出来,眼前闪着蓝光。

隧洞贯通前一周,贾超峰的睡眠被继续压缩,基本上每天不超过4个小时。

“心里不踏实,就怕有什么问题。”

他总喜欢把“人家叫我们来就是给解决难题的”挂在嘴边。天天观察测量,分析数据。

3月26日隧洞贯通那天,他们从2号洞打过去,面前竟然仍是岩土。大家面面相觑,难道没通?

老贾勾了勾掌子面,没动静,“心都快跳出来了”。虽然紧张,老贾“还是有底的。”“整整一个星期我天天都在观测,不应该出问题。”

刚想到这里,抽水了。通了。

原来,对面的1号洞没及时清渣,渣料都堆在了掌子面。大家虚惊一场。

当天晚上9点,2号支洞下游和3号支洞上游段也胜利会师。

至此,德罗引水隧洞全面贯通,比预计工期提前35天。

这是对西藏自治区民主改革60周年的最好祝福,也是献给水电基础局建局60周年的最好礼物。

老贾很善谈,“我们水电基础人能吃苦,冰天雪地照样干。”“不但干,还要干出成绩。”

项目部的同事说,老贾以前在宁波当潜艇兵,在部队立功入党。他曾跳水救过一位跟丈夫吵架的女性,腿上至今还留有伤疤。

在水电基础人身上,有些看不见的事物早已浸入骨髓,无需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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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女神有三个儿子,老大叫黄河,老二叫长江,最小的弟弟,叫雅鲁藏布江……”

流传久远的民歌,唱颂“藏汉一家”的情谊。23年的光阴锤炼,孕育着水电基础人情牵西藏,心系群众的柔软胸怀,他们用双手,用双脚无声而坚硬地影响着这片土地的思维方式和生产生活。

亲人之间,本就该雪中送炭,出手相助。

在哪里施工,水电基础人就帮助当地百姓成立机械设备队,参与项目建设,此举为当地群众创收累计超过1亿元。

各项目部组织扶贫捐款,先后为500余名贫困学生送去学习用品,捐赠图书,资助多名家庭困难大学生。项目上的党员干部多次深入贫困户家中慰问帮扶,为他们送去生活物资、慰问资金累计达50余万元。

水库移民时,为群众送去家具家电“爱心大礼包”,庆贺乔迁之喜,累计投入资金65.5万元。种植树苗超过5000棵,帮助当地恢复生态种植基地。

当项目所在地村民需要建机井,修危房、架桥梁、平耕地时,水电基础人更是主动捐水泥、出设备、派人员,鼎力相助美丽乡村在高原绽放。

扶贫的同时,水电基础人也一直在扶志、扶智。在拉洛工程建设中,项目技术人员从零开始,教授农牧民混凝土浇筑、钢筋制安、浆砌石的专业技能,好让他们能有一门长久立足的手艺。

今年春节,水电基础局举办“网络春晚”,特意与拉洛项目部现场连线。

党委书记、董事长刘建发和总经理韩伟的嘱托情深义重:你们在干好工程的同时,不要忘了,我们是央企,我们要积极承担社会责任。

阳光做笔,坚韧不悔的水电基础人在时光卷轴上深情书写,水电基础局的博大胸襟与情感浓度也同样被历史庄严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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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4月底,拉洛水利枢纽将迎来新的施工高峰期。

陆卫东犹豫着要不要休假,他心里总放不下工程。

何伟心无旁骛,想要更加努力工作,他的第二个孩子将于10月出生。那时候主体工程将基本完工。

李宝松、张立锋最大的心愿,依然是能早点有个孩子。

杨金华算了算账,估计到6月份他就能还清全部欠款,下半年考虑与香香结婚。

马江飞正式递交了调动申请,他要从三公司调入西藏分公司,“西藏开发得比较晚,对我也是个机会。”

同事们都劝乔秀笙早点去复查,他觉得这件事确实也该提上日程了。

晚上8点,李宝松和远在河北的小侄子视频。

看到屏幕里西藏的天空依然阳光灿烂,小侄子感觉很神奇。

侄子太小,宝松只能这样解释。

“太阳公公从你们那里下班之后,就来到我们这里上班了。”

孩子听了,眼里闪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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